原标题：《阿望还乡记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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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)

阿望常琢磨自己这名字，也就想起父母亲，他们过世好几年了。虽然想起他们的心思，如眼里眨巴眨巴的潮湿，已浅浅的没浓得滴出来了，可阿望还是觉得对父母深深的亏欠，一生中没有让父母过几天好日子。阿望是六三年生的，最缺吃那年代。阿望儿时的记忆里，肚子饿占了八成，可奇怪父母碗里的饭却吃不完，他们争着扒饭给阿望。成年后懂事多了，阿望就明白，父母是抠下嘴里的喂自己。

父母一直盼望世道好起来，饭可以吃得饱，父亲就给阿望起了这名字。阿望挣回票子，家里不缺鱼肉时，他们不要大鱼大肉，饭依然还是吃锝香。阿望知道，父母是一辈子饿怕了，如今只要吃饱就心满意足了。这或许是那个年代所有做父母的共性吧！所以，阿望总觉父母亲这辈子苦。所以，父母亲没去世时候的愿望，阿望不能也不会放下。父母说，在外面打工哪能一辈子，这世道说变就变，阿望你挣回钱，起栋房子，回家过日子才踏实，咱家五代单传，断了根是最大的不孝。

二)

其实阿望去打工，是逼得没路走。

农村责任制最初几年，农民的日子越过越红火，火得工人都眼红。红火两三年后，农民的刚过起的好日子，有了败落的迹象。这时南下打工潮就来了。打工潮刚起时，阿望就想去南方。可父母说，日子怎么难过，饭终归有得吃，外面的世界玄得很呢。阿望就在家种地，种了几年，撑不下去了，饭是有吃了，可没钱，没钱啥事办不成。儿子是超生的，年年罚款。孩子的学费，涨到三百多。田里产的谷子有点剩余，可米价只升了两毛，远没农药化肥谷种涨得快。这年刚收上晚造，乡政府村委会派出所联合十几个人就来村里催上缴提勤。家里六口人，得上千元。阿望没这笔钱，刚扯上二楼的谷子被抄走了满满十三担，这是半年的口粮啊！弄不好，又回到饭吃不饱的境况。那时朱总理还没为农民拍案而起，农村的收费还没费改税的说法，全由乡政府说了算。抄走的这十三担谷子，坚定了阿望打工的决心。事实上如此了，父母也没法子，只由得阿望做主，打工去了。

三)

打工十年，阿望还算混得不错。阿望前年在家里起了栋好大好漂亮的房子，花了八万多。可惜，父母去了，没能住上。早知如此，早些时候就算借钱，也该把房子先建起来。现在，阿望手头又有五万多存款了。阿望想，该是回家的时候了。而且阿望还了解到，国家的农民政策好多了，而且现在家乡谋日子，也不再死靠种田，挣钱的路子多着呢。

阿望还乡的念头比较坚定时，村里新上任的支书来找阿望。

老支书媳妇是湖北的，超生了个儿子藏在她娘家。新支书原来是会计，把老支书家这事儿给捅了出来。在咱中国，这可是什么官都得下台的错误。于是，老支书下台，旧会计顺势而上，荣升新支书。

虽然村支书不是农村的土皇帝了，可要回乡过日子，还是要巴结才好。于是，没下过馆子的阿望请支书上大排挡。三两瓶啤酒下肚，支书开心得脸红脖子粗：阿望，听说你准备回家不打工了，你就回吧！今儿个给你报喜，回去就跟我干会计这小官儿。你这人大伙都清楚，没得说。只要配合我工作，咋说都强过你打工。

阿望不是张扬的人，没欣喜若狂，可还是很开心。虽然村干部，甚至乡干部不再说一不二，见着打工挣了钱的人，还有那么一点点阿谀，可阿望觉得官总是官，哪怕比芝麻还小。父母九泉之下，会含笑的。光宗耀祖算不上，在乡里行行走走，总算有些荣光。

可阿望心里还是有点不着底，支书打的什么算盘，竟会看上自己这老实人？

啤酒在支书肚里发酵，支书打个潲水嗝，硬歪着脖子，通红的兔子眼瞪住阿望。阿望心里头一格瞪，支书不会看穿自己心思吧！

支书说：大家都知道阿望你是个厚道人，你做人肯定不会像一样我抓辫子敲掉老支书。实际上嘛，河边走的人哪有不湿脚的，有点权，谁不来点贪污腐化什么的。较起真来，哪个算党员，哪个算好官。咱乡伍乡长，一身清廉，上了报的。清他奶奶个屁韩漫。就是去年嘛，他查出我们私分了五千元计生罚款。大伙一合计，就把五千块钱凑出来送给他。他咋说的，你们居然敢送礼！村委会全撤职。后来你知道怎么摆平的？请他玩了一次鸡婆，那可是外国妞，俄罗斯的，就在珍珠海那边，什么什么大酒店来的，还是我小舅子堂妹的师姐搭的线才成。

支书说：阿望，咱不闹窝里反，日子就好过。想来想去，你老弟是咱村最合适我的人。当然，咱们当了村里父母官，总得搞点业绩!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嘛！

支书说：今年我上任，你也上任，咱干点事来，让人看看，咱是为群众办事的。这修桥架路，本来就积功积德嘛！这次我来，找村里在在外打工挣了钱的主，化点钱，把咱村那路修得暂平暂平，上面还要铺碎石。阿望，这是个机会，我给你。你一定要出头名，不舍得孩子，套不好狼！路修好了，还要立牌，第一个大名，就是你！

阿望想，支书这话，听来很在理，就问：支书你看，我出多少？

两千吧！谁多了，你再加。总之，你记住，你要出最多。

支书醉了要回去，晃了几步返转身：阿望，昨晚手背，钱输光了，借你一千用用，回去给你。阿望翻遍口袋，恰好一千。支书一把捋过去：今晚同本村兄弟玩，看谁敢赢老子的钱。

四)

阿望想好了要回家，可想不好如何向老板开口，辞掉这工作。

阿望想：做人得讲义气，不讲义气没脸做人。想当年，自己年纪又大，又没技术，老板收留了自己帮们看门才混口饭吃。守了一年门，老板让学电焊，再学氩弧焊，工资年年涨，涨到两千四韩漫网站。要不，阿望哪有今日。就算老板这厂子不在乎阿望这老师傅，阿望也不能说走就走！

人有心思，横竖看得出，尤其阿望这人。老板就问：阿望，出事啦！阿望说没有。老板说：十年啦，你想放屁我都看得出，说吧，不杀人放火贩毒品的，我都帮你搞定，不说我可就不管。

阿望急了：我想回乡过日子。老板说没事吧。

阿望：老板，真没事，年纪大了，该归根了。

老板说：相信你十年了，我当然信你。不过告诉你，阿望，回家不好过，又到我这来，只要我的公司还在，随时欢迎你回来。

阿望心里闪过一丝犹豫，忙说：谢谢你！老板，回去不好过，我一定再来。

漂亮的王小姐给阿望结工资，阿望心里很不是滋味。十年了，月月从王小姐手里取工资，这回是最后一次了。可回家的心总是热的，些微的惆怅，不是阿望能细细品味的感受。

阿望回来出租屋，告诉老婆，明天的线头别去剪了，制衣厂里那一百多元工资，也别等了，收拾能带回的细软盘缠，明天咱正儿八真的回乡了。

老婆是舍不得的人，杂七杂八收拾了五大包，说这些东西都丢不得，回家用得上。阿望也舍不得丢，可坐那卧铺车，带不了这么多，阿望就拣两包衣物，跑邮局寄回去。

五)

阿望一到家，就遇上侄儿大生，常塞村干部牙缝、点村干部肝火的愣头。阿望问：大生，支书回来没？

叔，回啦！改电不？

去年刚装，改什么！

支书问我要你地址，说去广东找你，交钱装电。

支书没说这事，只说那事啊。

叔，啥事？警告你啊，你别同支书勾结，他不是人啊！你干不过他，早晚要吃大亏的。

瞎扯，装电到底咋回事？

大生说：一块三一度，还加一度损耗，贵着呢！群众意见大，就改装啦改装用变电站送的电，六毛一度，便宜。但改装的话每户得装一个电表，装电表要交三百，不交，就莫想用电。阿望想：去年才装的电，交了千多元，就过年用了会儿，又得交三百，这钱，水里捞来的么？就问：这哪来的理啊！

叔，想用电，就别说理。你别心疼这钱，你在外头有得挣，在家混日子的都说卖血去。

六)

支书回来说：阿望，我这次很有功劳的，集资了一万多，这路修得起了。

阿望问：支书，会计那事儿-------

支书开怀大笑：你放心，乡里李书记说，就得让你干。明天开始咱村改电，你把改电的钱和账管好，头把火，一定得烧旺！

阿望听支书这一说，心里热热的，不但没想这装电的钱收的有没道理，反而主动说：支书，我的改电钱还没交呢。

支书骂道：阿望你死脑瓜子，咱当官的还交这钱，那谁还当官。你好好做账，人活账也活，问账上要嘛！反正村里平摊的，少了再追加收款。说完，支书扬长而去。

可阿望糊涂了，这官真有点难当，里面的名堂的确很复杂。

七)

赶集这天，变电站站长带七个人来装电。支书吩咐阿望办两桌酒饭。阿望问支书，一桌花几十块钱呢。支书头也不回，只顾发精白沙给站长，随口答：别花多了，包烟酒三百一桌吧！

阿望想说，收钱装电，天经地义，何必花这冤枉钱请他们吃喝。可支书没给他说话的机会，指挥装电去了。

阿望砍了二十斤猪肉，付完钱提肉要走，旁边一声大吼，吓了阿望一跳。

卖肉的，眼睛张大点，少我半钱肉，摔烂你的摊子，砸断你的秤。

你放心，不少半钱肉。卖肉的边说，边割了块半斤左右的瘦肉，搭在那人手头那块。

阿望瞧那块肉，超不过三斤。买家一唬，就加这么一大块，卖肉的一定有鬼。阿望怀疑自己这肉斤两也会不够，就找熟人的秤过了一下，果真少了三斤。

阿望心头肝火一冒，要折回肉摊去论理。远远的看见那卖肉的大刀阔斧的砍肉，一脸横相，阿望胆怯了。杀猪的一般都很横，万一这屠夫不认账，自己又没那人的气魄，论不回理还丢了脸。算了吧！花钱消灾，记账时自己亏三斤肉钱吧。

阿望出了集市，心里很闷，一路胡思乱想：要在打工那地儿，这事儿就找市场管理的，保准要回公道。记得有回同老婆上市场买菜，不就见着市场管理那些人罚了一个摊主三百元吧，也是个卖肉的缺斤两。那摊主还写了检讨书贴起来，保证不重犯了！那才叫大快人心。

阿望正想七想八，突然听到大生叫：叔，想啥，叫你好久不应。一大担酒菜，一顿好吃。叔，当官了，别吃撑肚皮。

少胡说，叔是那种人嘛！叔问你，我们这集上的市场啊、工商管理人员，咋就不管事？

管个鸟，管理费承包给上、下柳村了。乡政府一年总收万八，多省事，这叫一物制一物。

这叫恶狗怕粗棍。阿望想起三斤肉钱，心底窝火。

呀呀呀呀！叔，不错啊！今儿侄儿替你骄傲，终于说了句横话。

上、下柳家人口多，出名的坏，哪次集上打架，都有他们村人。年末缝那圩，在圩场上挨摊收地图钱，说集上的地是他们祖上的。阿望听上辈说，这地土改时就不是他们的了，政府也花了钱征收。这事还闹到市政府，不了了之。乡政府也真没能耐，拣软柿子捏，抄自己十三担谷子时那般凶神恶煞，上、下柳村推了他围墙，把公路修得从乡政府中间过去把乡政府一分为二也没奈何。

阿望想：还是南方好，总有说理的地方。

八)

阿望挑着肉菜一到家，就听见友旺媳妇破口大骂声：你们当官的这个贪、那个贪，吃冤枉的全家要死光，我家交了钱，还有收条的，凭啥没有电用。

支书大吼：你骂谁？你交钱给谁，问谁要电去。

友旺媳妇听了这话，气得昏了头，一把扯住支书胳膊：走走走，我跟你乡政府去，乡政府不给我伸冤，就到市里去。我不信天底下有这理。

支书狠狠一甩，有旺媳妇滑倒在地上。友旺见了，抄把锄头冲过来。

眼见要出大事，阿望一把抱住友旺，急着叫：友旺，莫乱来，有话好好说。

原来友旺家改电的钱交在老支书手里，老支书没上账，也没交待新支书。老支书垮了后，没脸在乡里呆，也去南方打工去了，这事儿就没得对证，支书就不肯给友旺家装电。

最后，阿旺垫了三百元，先给友旺家装了电。钱的事，老支书总要回来，回来就有说清楚的时候。

大生私下说：叔，你别充冤大头，支书巴不得友旺家闹事，这一闹，老支书不得安宁。这叫痛打落水狗，让老支书永无翻身之日。

阿望想，侄儿说的有道理，支书这一招果真狠，不过老支书贪了友旺家钱，也是很不应该的。

九)

支书去乡里开会，阿望指挥装电。阿望见那个黄毛小青年毛手毛脚，就盯着看他接开关。果真发现他接得不对，电总开着，关不住的。

阿望找站长，站长说：没办法，他是我老婆亲弟弟，六十块一天，我必须给他这个机会。几个装电的年轻仔的全有来头，全没干过电工，要不我老人家何必亲自动手。你们要不装的话也没关系，就用高价电吧！

阿望没辙，自己犯不着为这小事充大大的冤头，真较起真来，人家不装了，没便宜电用这黑锅，自己背不起。六十元一天，请来一群饭桶，还要买酒买烟伺候着，真是冤啊！阿望心里比较难受。

电装好了，支书说：阿望，这是为咱村办的第一件大事。办他几桌，搞个通电仪式吧。阿望想，入乡随俗，做官还是要上道的，办吧！结果这通电仪式，阿望一算，花去三千六。

村里装电的账，支书手把手教阿望做，做得很流畅。幸好摊下来一户三百元刚好，阿望的三百没用出。阿望觉得对得起良心，自己掏腰包出的钱还不止三百块呢。几经周折，大伙用上了便宜电，家家都满意了！乡长和书记还好好的表扬支书和阿望事情办得漂亮。

可阿望得意不起来，这小小的芝麻官一当，烦着呢，心里很不踏实。

十)

邮寄单大生捎来了，老婆催阿望去邮局取衣服。阿望赶到乡邮电所，门紧闭着，问了人，找上邮递员的家。阿望只看到一个妇人在烤火，就问：我可以取包裹嘛。妇人说：逢集再来。

阿望问：你是负责人嘛？妇人不理。阿望说：我跑好远来的，麻烦你今天给我取去吧。妇人依旧不理。阿望等了半天，妇人总不吭声。阿望那个气，老子花了钱的，是消费者，消费者早称作上帝了，上帝还问你个屁不出来。想当年八分钱一封信，还给挨家挨户送上门。穷山沟里的破邮电所，摆哪门子谱。人家南方的那邮局，服务员漂漂亮亮的，服务态度好得很。

阿望空手往回走，想回家的这些事，没一桩顺心的，回到乡里，咋就换了个人间似的。

支书找阿望商量修路的事，阿望说：支书，我还是不干了，很不习惯呢！

支书说：不是干得好好的嘛！莫急，过阵子就习惯了。听我指挥就成。

阿望想，只能这样了，不成真又回广东打工去。

支书带阿望去城里，找村里混进城市的人物捐钱修路。拜访的人物有做了大官的、有做了大老板的、有做生意挣了大钱的，三天下来，收获蛮大的。

支书带阿望上豪华酒楼。支书喝过几杯，掏起知心话：阿望，修路是好事，一说要立碑，这人都愿出钱，有钱就想混个名声。这一招算是用对了。还没动工，就集了三万八，咱村俩百来户，一户摊一百，就快六万。实话告你，修路的事，我都找人说好了，三万八全包。咱们半点心不用抄。六千回扣，咱俩平分了。还有一万多，咱想个办法，用完它，也好做账。

阿望心里一跳，支书的胃口这么大，难怪不搞掉老支书，这小小村官，油水居然这么大。自己怎么办，难道要这钱吗？看看再说吧，这钱要是不能要的，不过不能同支书直着说。

支书猛敲桌子：想什么，咱们在一条船上啊！

阿望一惊，后悔啊！支书不是省油的灯，钱上面，自己心里头千万要有笔明账。

酒足饭饱，支书领阿望进发廊。支书老马识途，同老板娘骂着俏，径直往里走。阿望不敢涉足里面的乾坤，就说：我就洗头吧。

洗头妹在阿望头上挠啊挠！阿望心里头直感叹：在人说花花世界的南方，打了十年工，没上过酒楼、没让发廊妹洗过头，才做了两个月小小的村委会会计，可开了个洋荤。

路修好了，真不错。往年一坑水一坑泥的土路，铺上青色碎石，看着舒服，走着更舒服，小孩们骑着单车在上面疯。村里人说，支书办了好事，比上届强。外村人说：你们村不错！这路比那条县道还好。可大生饶舌：这路是条花花路，保不了半年，来年春水一发，路就得跨。要是这钱，全用在路上，说不定还能保个三年五载的。

大生还悄悄问阿望：叔，修路钱你分了多少。

阿望骂道：大生，莫放屁。可阿望底气不足，因为阿望心里知道，大生不是放屁。

十一)

支书说：阿望，我们要搞个通车仪式，热闹一下，办三十桌酒席，订五百元一席的。

搞仪式这天，三组的凤成和凤远为做功德碑上的魁主较起劲。他两家曾为争地基闹成冤家。凤成儿子是包工头，出两千。凤远家没凤成家钱多，可族大，为争这口气，堂兄堂弟一百一百凑。凤成儿子没回来，拿不出许多现金，凤成就叫老婆把金项链、戒指拿来顶钱。

好事的人起哄：出啊！拿啊！谁家出钱多，谁就做头名。

这一闹，闹到两点钟，还没法开席。乡长大概饿了，就问支书：咋搞的，这象话么？

支书不能旁观了，挺身而出：各位，修路是好事，伤了和气就不好了。你们俩家莫争了，村里新任会计阿望，大伙都知道，是个实在人，愿出三千，让他做头名，大伙说好不好。

大伙早饿了，这戏总得收场，才能吃上这顿美餐，于是齐声大喊：好啊！

鞭炮声响起，酒杯高举，大伙开怀吃起来。

酒足饭饱，大伙开开心心散去，可支书和阿望还得忙工作，把修路的账目搞清。

支书说：阿望，回扣那钱，本可分你三千，可给乡长书记送了俩千红包，当然，是为以后的工作打基础，没同你说，不见怪吧。我私人借你一千，两下相抵，修路的三千你不用掏了。修路钱剩下万八，吃掉万五，打碑要一千，剩下两千。还有这些坐车、吃饭的发票，也差不多了。我醉了，你把账做平吧！辛苦你啦，阿望老弟。

阿望做完账，睡不着。六万块，真正修路只花了一半多点点。这钱全修了路，这路该多好！自己一分钱都没出，反赚个头名。乡长和书记的红包，鬼知道支书给了多少。

十二)

第二天，支书说：阿望，天黑时立碑。后天一大早，给过往的行人和司机们看见，来个惊喜，凡事要在细节上讲个策略。阿望老弟，头一个最大的名字，染红了的，就是你啊！

阿望想，这见不得人的碑啊！真该天黑去竖。

竖完碑回来，阿望一脸晦气，仿佛丢了魂。大生象个鬼魂，一路缠着阿望。

大生问：叔，我知道你一分钱没出，可不知你分了多少？

阿望一声不吭。大生说：叔，昨天的酒席，多少钱一桌啊？阿望顺口答：五百。

大生说：叔，三百五一桌，别管我咋知道，千真万确，你又被支书耍了。

阿望一脸怒色，这杂种，修路钱搞了上万，他成了好人能人名人，可他里外不是人。阿望继而一脸沮丧，自己是帮凶啊！阿望最后一脸茫然，支书说得对啊，哪个官是好官啊！

大生说：叔，打工去吧！咱祖上积了德的，你这窝囊样，不是当官的料。

阿望想起回家的这段日子，自言自语：是啊！叔不是当官的料，也不是回家过日子的料。

十三)

阿望打电话给南方的老板：老板，明天我回来行不。老板回说：你尽管随时来。阿望就告诉老婆收拾好东西，阿望还告诉孩子们，明儿咱就上南方，念书也不回来了韩漫。

阿望把村里装电、修路的账丁是丁、卯是卯，实打实的作了一本，挂在自家大门外。阿望找把锤子和凿子，带上儿子，把功德碑上自己的鲜红大名凿掉。阿望告诉儿子：长大了千万莫做官，老爸没有对不起爷爷奶奶，外面的世界不玄乎，外面的日子更踏实。

第二天是个很好的晴天，阿望的心情很好，一大早，阿望带着老婆孩子，锁好自家大门，上路了。说实话，阿望一点也没有背井离乡的感觉。

阿望没忘记一锤子敲烂新装不久的电表：去你妈的，老子用不着！

图片：齐速

文字：曾林峰(峰下草根)

编辑：文学零距离头条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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